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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内侍引导, 经过重重门禁,及至帝王召见的养心殿, 鄢鱼的脚才跨入殿门, 便感到两道目光骤然打到他身上。
一道审视探究夹杂怀疑, 一道忧虑焦灼疑惑,谁是谁, 不用抬头看,已能知晓。
原本的康顺王是怎样的人?
荣頫还是定国公府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宝贝大少爷时,李敏润备受冷落, 为避嫌和免除惹出不必要的麻烦, 他俩几乎没甚交集。
反倒是原主荣鱼,因夺位成功登基后曾与其接触,也就十分熟悉康顺王为人。
李敏润一生下来,就成了弃子母亲选他做挡箭牌, 还未成年, 又成了不能人道的阉人,活成一个笑话,自然而然, 此子心中常积郁, 气质阴沉,常人一看就知其不好想与。
所以,鄢鱼一出现,荣頫看他跪拜行礼的同时,暗暗打量,不仅心中某个猜测的可能性已去了几分,还无端生出几分厌憎。
若说他对以前与他容貌相似的荣鱼是心动和霸道的占有,那么曾跟他是双胞胎的李敏润,则给他展示了一种人生可能当初若他不幸,下场只需参考如今的康顺王。
荣頫同康顺王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,后者完美地应付过去。恰好到用午膳时刻,这对怪异的皇家兄弟又一同用了午膳,从头到尾风平浪静,和谐美满得好似寻常兄弟相聚。
鄢鱼在宫外下榻,午后他出宫,悠悠闲闲逛街。
身后跟着不少小尾巴,鄢鱼有心甩掉他们,左拐右拐,到东面护国寺,巧的是正有庙会。乌泱泱一群人,他一头扎进去,眨眼功夫,便教人无处可寻。
离开庙会,鄢鱼已换了身衣服,且戴了人皮|面具。晃晃悠悠去从前与苏云理一起看过戏的戏园子,他没要包厢,就在堂内选了张比较空的桌子,招呼跑堂的送来茶水茶食,耳边是台上小旦婉转的唱声,身边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。
忽地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走来,他道:“兄台,此处可有他人?”
鄢鱼乜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没人,阁下随意。”
那人坐下,半晌没跟鄢鱼扯一个字儿,直到某条鱼起身要离开,他才道:“此处人多眼杂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鄢鱼懒洋洋道:“我有些饿了,不如兄台做个东道。”
两人去了湖边,临时赁了一条画舫。这时节游湖的人不少,文人墨客,青楼红粉,二三者同游并不稀奇。
湖光山色,酒食具备,两人面对面坐着。鄢鱼吃着早春还不怎肥的鱼,嫌弃地搁下筷子,叹了一句:“味道好是好,可惜刺太多”
然后他对面的人任劳任怨地给他挑鱼刺。
鄢鱼瞅着,似笑非笑道:“这里面不会有毒吧?”
此话一出,对面的人猛地顿住,他没抬头,也没作声,许久才显得有些吃力地问:“你完全恢复了?”
“若我没完全恢复,这会儿还是你的禁胬玩物,又怎能同你游湖吃鱼?”鄢鱼好似在说别人,浑不在意的神情,漠然中又夹着嘲讽。
苏云理面上浮现痛苦,张了张唇,只道:“对不起。”
“你背叛我,与人合谋毒傻我,给被人羞辱我的机会,你一句话就想让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?”
鄢鱼按照记忆中原主咄咄逼人时的气势,继续道,“苏云理,纵使我杀了他夺了皇位,可待你如何,你心里清楚。说起来,我与你之间本没什么仇怨。结果他一出现,你毫不犹豫背叛我,可见,在你心中,他来得更重要,而你对我的心意也不过如此。”
“不是”苏云理闻言急于辩解,一对上青年冷锐的眼眸,倏地心头一凉,竟渐渐镇定下来。
当初下毒或许有欠妥当,但苏云理的目的是要将荣鱼据为己有。空出来的皇位,给谁都行,正巧荣頫重生在他亲弟弟身上,就凭兄弟血缘和往日主仆情分,他只道助荣頫登位并无大碍。
至于荣荣頫同荣鱼之间的杀身之仇,他原有法子救下痴傻的荣鱼,根本没想.两人竟有那样的过往。
一步错,步步错,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,他手忙脚乱,如今乱局不可收拾,唯有狠心或许还能一尝所愿。
他深知荣鱼的为人,一旦清醒,绝不会似痴傻的时候喜欢上他,亲近他。
豁然通透的苏云理,脸上失控的表情立刻收敛干净。他单刀直入道:“小鱼,你不必在质问我。今日你寻我为何,我们彼此心知肚明。你想做什么都好说。过去的事,我既已做下,也没什么好后悔的。要我付出,我必要有所回报”
一顿,他直视青年,干脆至极地道:“我只要你。”
说完这话,苏云理眼见青年勃然变色,怒气似要从他头顶喷出,可眨眼之间,青年就稳住了,从容自若,好像方才的情绪变化只是眼花。
青年毫不避讳地嘲笑:“怎么?要我做什么?你是太监,难不成要我宠幸你?”
苏云理看青年那副蔑视自己的模样,十分刺心。
但他仅淡淡一笑,针锋相对道:“我的确是太监,可一样能让人欲仙|欲死。小鱼,你不是试过我的手段吗?既然你恢复了,想必也记着那天午后我们”
啪的一声,一个酒杯被青年重重砸到桌面,酒水横流,他歪着头一笑,有些森然地道:“抱歉,手滑”
气氛很僵。
苏云理继续硬着心肠道:“小鱼,你可以好好考虑。”<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