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布思把背佝了一些,有些紧张地上前。
他长着粟色的头发、高挺的鼻梁、茂密的胡子,他是突厥人,同罗部落的首领,在王忠嗣灭了后突厥之后臣服于大唐。去年,跟随哥舒翰在青海立了战功。
薛白今夜是第一次见到阿布思,意外地发现对方很年轻,只有三十多岁。
“朕要赏赐你们。”
李隆基兴致高昂,先指着安禄山,问道:“朕前几日方与杨国忠说,给胡儿的赏赐一定不能薄了,你可知为何?”
安禄山连忙笑应道:“那是圣人疼胡儿。”
“朕说,胡儿眼大,莫叫他笑朕小气。”
这句话逗得安禄山眉开眼笑,一身的肥肉都在颤抖,道:“胡儿感激圣人的恩德还来不及哩……”
薛白看不下这种丑态,提起筷子,看着满案的珍馐,又觉没有胃口。
再听了一会,只看到李隆基是真的大方,赐给哥舒翰无数宝物,还有园林、田地、乐师,荫其一子五品官,部将各有封赏。
就说颜真卿与他那些天才的进士朋友们,矜矜业业了半辈子连六品官都没有,真不如李隆基一句赏。
薛白遂想到,今夜他若不提南诏之事,做几首好诗词、唱几首歌,开口求一个高阶闲官想必也是能求到的。
待到赏赐阿布思了,李林甫开口称赞了这位突厥大将几句,提携之意分外明显。
同理,薛白若当了右相府的女婿,今日也该能得到这样的提携。
“臣出生于蕃邦,寒畯位卑,有幸蒙圣人恩洽,君恩深重,臣必为朝廷尽死!”
最后,哥舒翰手捧圣旨,动作吃力地跪倒在地上,用力磕头。
阿布思连忙效仿,安禄山也想跪下,但身子太胖了,体态笨拙,好不容易跪倒,却是肚子都掉在地上,逗得李隆基哈哈大笑。
“快起来。”李隆基笑了笑,让宦官将这惯会出丑的胡儿扶起来。
他再提了一杯酒,脸色严肃下来。
“都看到了,朕绝不吝啬赏赐,唯愿诸卿能为大唐开疆扩土,立不世功业……盛哉大唐。”
“盛哉大唐!”
“盛哉大唐!”
“……”
御宴的气氛很快被推到了高点。
接下来又到了安禄山跳胡旋舞的时候了,李隆基兴致高昂,又打算亲自打鼓伴奏。
薛白并不想看这一幕,转头向李琮看去。
李琮始终留意着薛白这边的动静,很快有所察觉,却是不安地低下了头,认为这不是好时机。
圣人正沉浸在辉煌功业之中,怎可能是直谏南诏之事的良机?李琮认为该私下劝谏才是。
薛白于是放下筷子,站起身来。
他的想法与李琮完全不同,私下劝谏只会讨李隆基不喜,而得不到任何好处。唯有在这歌舞升平之际,突然泼一盆冷水,才能立言、立功、立德。
就像王焊站在皇城之上,揭开了那块遮羞布,让人知道了他的硬气。
薛白也硬,他要人们知道,大唐朝堂之上不全是昏庸软弱的萎厥之辈。
表明立场、插上旗帜,他要让矢志于国之士知道向谁靠拢。
“陛下。”
薛白离开了桌案,走到了殿中,占住了安禄山要跳舞的位置。
“薛卿?”
李隆基没有叫他“薛打牌”“薛唱歌”,终于肯喊他一声“薛卿”,但语气里还带着取笑之意。
就像是看到一只小猫板着脸喵喵叫着,说它不吃人喂的鸡肉,要亲自去捉老鼠了。
“薛卿何事?欲献诗词不成?”
“禀陛下,臣留意到,南诏使节似乎不在,臣心中有所顾忌。”
李隆基脸上的笑意凝住了,转头向蕃臣的方向看了一眼,之后看向高力士。
高力士躬身道:“已命人去召了。”
“蒙卿偶感小恙。”李隆基遂向薛白道:“退回去。”
“陛下,臣认为此事可疑,殿中侍御史颜真卿弹劾李延业勾结吐蕃人之事,便与南诏……”
“退下。”高力士不等他说完,已当即叱骂。
但,薛白既提到了李延业,有一个人便不得不开口禀报一件事。
金吾卫大将军薛徽起身,有些不安地执了一礼,道:“圣人,臣有要事,请私禀。”
这一下,彻底扫了李隆基的兴,他淡淡看了高力士一眼。
高力士遂上前几步,听着薛徽耳语,之后回到御榻边,小声地禀报道:“圣人,李延业不见了。”
李隆基终于目光一凝。
“今日一整日,薛徽都未见到李延业,本想着是醉酒误事了,但薛白一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