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生病的小灰猫

喊着“爹”,一下又喊着“娘”,这动静自然惊醒了施宣铃。

  为了方便照顾越无咎,她与他同睡一屋,只是中间用一张屏风隔开。

  如今听见少年那梦中声声痛楚的呼唤,施宣铃赶紧绕到屏风后一看,这一看不打紧,她陡然瞪大双眼,好家伙,那只小灰猫又出现了——

  这回仍旧在哭,只是不同于上一次的冷傲孤绝,这次的小灰猫是病恹恹的,缩作了一团,瞧着更加可怜了。

  施宣铃来不及多想,赤着足摸上了越无咎的床,一把将他抱进了怀中。

  她俯身贴上他额头,发现他烧得厉害,便连忙给他喂了一颗自制的药丸,隔了一会儿,少年烧退了些,施宣铃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花蜜糖,想了想,到底还是轻轻塞入了少年嘴中。

  他今夜在梦中太苦了,苦到……她想令他尝到一丝甜味,哪怕只能叫他尝到一丝。

  事实上,自从她做的花蜜糖,小时候被施家一众人嫌弃过后,她便不再与人分享这份特制的甘甜了,今夜的越无咎是个例外。

  施宣铃只希望,他这曾经锦衣玉食,尝过天下美味的世子爷,不要同曾经的施家人一样……嫌弃她给的糖。

  还好,越无咎竟是颇给面子,在昏昏沉沉中吃下了糖,得了安抚般,整个人情绪平静了许多。

  施宣铃暗自松了口气,可没多久,越无咎又开始浑身冷汗淋漓,情绪激烈起来,在她怀里说着颠三倒四的梦话:“娘,娘你在哪,天好黑啊……爹怎么会谋逆呢,我不信,绝不信……”

  施宣铃知道这是世子打击过大,发癔症了,她连忙按住他乱动的手脚,将他搂得更紧了。

  窗外月光倾洒,海风呼啸间,施宣铃学着幼时母亲哄她的模样,搂着越无咎,柔声安抚道:“阿越乖,娘亲在呢,你别怕,娘亲陪着你,阿越乖乖的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……”

  她哄着哄着,又忽然觉得自己不太地道,不能这么占人便宜,赶紧又补充了一句:“世子啊世子,我只做你这一晚上的娘,你可别介意哦。”

  越无咎深陷一片浑浑噩噩间,听着少女的各番自言自语,好气又好笑,想要回应却又挣不开梦魇,更是推不开那道纤秀的身影,只能任由她一次一次地“占他便宜”。

  海风吹了一夜,天,终于亮了。

  施宣铃迷迷糊糊睡醒时,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,幽幽对她道:“你昨夜当我娘了?”

  这下一激灵,少女彻底清醒。

  “事从权宜,事从权宜,世子你别在意……”

  施宣铃说着麻利起身,怕越无咎深究此事,赶紧打了热水过来,开始帮他梳洗,以及替他……扎针走穴。

  是的,虽然越无咎烧退了,但根据他的脉象与症状,施宣铃还得替他针灸一番,将他体内的热毒彻底释放掉才行。

  要针灸,自然就得褪去衣服,露出整块后背。

  少年人又开始犯别扭了,磨磨蹭蹭地坐在床上,不愿在施宣铃面前解开衣裳。

  施宣铃一边打开自己带上船的紫檀药匣,一边笑道:“世子将我视作医者便行了,在医者眼中,只有病人之分,没有男女之别的。”

  她如此大方坦荡,倒显得越无咎矫情起来,少年不再多说,抿了唇便开始宽衣解带。

  他后背才一显露出来,施宣铃便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惊叹了声。

  多漂亮的曲线啊。

  虽然越无咎很清瘦,又遭逢剧变,在海上病了许久,可他仍有着精壮的肌肉,纤长的骨骼,宽肩窄腰,纹理紧实,挑不出一丝毛病。

  不管是从看“病人”的角度,还是从看“男人”的角度,都很完美。

  完全不同于皇城里那些软趴趴,只知道花天酒地,脑满肥肠的世家纨绔。

  对,施宣铃说的就是自家兄弟,施家的一群公子哥们,要不就瘦得跟小鸡仔似的,要不就是大腹便便,一一扒拉开来,还真找不到一个像越无咎这般“出挑”的。

  事实上,越无咎常年跟父亲习武,对自己要求严格,的确就不同于皇城里寻常的世家公子。

  毕竟,他曾是盛都城里,最闪耀的那一颗星啊。

  施宣铃不知想到了什么,莫名就叹了口气。

  “为何叹气?”

  越无咎敏感察觉到,有些紧张地发问,施宣铃却开始一边为他走针,一边低声道:“没什么,只是有些心疼和遗憾罢了。”

  少女没有再多说任何东西,可聪慧如越无咎,一听便明白了那话中深意。

  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,心绪激荡下,眼眶也不自觉地泛红了。

  原来这世间,还是会有那么一个人,真情实意地心疼他的境遇,遗憾他的从天陨落。

  他哪怕深陷泥淖之中,也有人曾记得他过去的光芒。

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