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6章 回程

  汜水县尉再次轻蔑一笑,并不理会原武县尉话语里递的台阶,甩袖就走。

  原武县尉留在那,好生尴尬,又问那驿馆小厮要别的房间。

  “少府,今日真不巧,成纪公带的人把厢房都住满了,他的部曲虽没品级,但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

  原武县尉没有多说,当即就无奈地点了头。

  他活了一把年纪了,道理他都是懂的,知道成纪公指的是陇西李氏姑臧房的族长,爵封成纪县公,这种地头蛇势力深厚,不好得罪。

  “那我住哪?”

  “大通铺,少府你看行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薛白在大通铺上躺下,闭上眼,很快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。

  他脸上还蒙着骑马时挡灰尘用的裹布,只眉眼露在外面还粘着淤泥,衣服也没换,看起来是个急着赶路、潦倒邋遢的普通汉子,与通铺上其他人混在一起并不起眼。

  “挤一挤吧,这床板真硬。”

  正要睡着之时,身旁传来了声音,却是方才那个一头白发的原武县尉在他旁边躺了下来,嘴里嘟嘟囔囔不停。

  “这么多泥脚子,也就你稍干净些。小兄弟,你往何处去啊?”

  “东都。”薛白应道。

  “巧了,我也是。”这原武县尉说着,又重新坐起,整理着胡须,郑重其事地道:“我乃原武县尉,刘介。”

  说罢,他维持着盘腿端坐的姿势,好一会没动,似乎在等薛白参拜。

  薛白却还是躺着,嘴里漫不经心地道:“原来是刘少府当面,失敬,失敬。”

  刘介没受到重视追捧,有些失望。但这洛阳往汴州的官道上达官贵人多如牛马,他这小官混在其中也没什么好拿大的,只好悻悻躺下,嘴里却还在说着话,自来熟地与薛白聊着天。

  “唉,颜氏的门生就是跋扈,方才你也看到了吧,他有什么好趾高气昂的,像他这样的官到了地方上,怎能不欺凌百姓?”

  “刘少府若是得罪了方才那颜氏门生,会如何?”

  “得罪那等权臣,自然是下场凄惨。”

  刘介看起来圆滑通达,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就敢与陌生人议论当朝的宰相,可见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。

  这人活到五六十岁还在起家官的任上打转,除了时运不济,恐怕自身的问题更大。

  薛白问道:“我听闻颜家家风清正严谨,恭德慎行,为世师范,其门下风评很差吗?”

  “家风再好,可位高权重啊。”刘介才躺下,很快又翻身坐起,拍着大腿感慨道:“你想啊,又是皇后,又是宰相,还有从龙之功,身边得聚集多少人啊,到了这一步,家风还有何用啊?”

  “刘少府是说,颜家是权臣?”

  “嘿,我可没说。”刘介虽否认,可神情显然是这个意思。

  薛白问道:“这都是些泛泛而谈之事,你可有具体的实例?”

  “那当然有,都死了多少人……”

  刘介嘴快,脱口而出应了一句。

  接着他也反应过来,这是驿馆的大通铺,人多嘴杂,而且他方才都自报过姓名了,如何敢议论当权之人。

  他心虚地看了眼这大通铺上的众人,见都是些乡汉,个个睡得深沉,方才后怕地拍了拍心口。

  “睡吧,我与你一介平民说这些做甚。”

  这个老县尉,想聊天时自顾自地就把薛白喊起来,也不管人家刚要睡着。聊到薛白正感兴趣的话题,他偏是说睡就睡,也是个没眼力见的。

  刘介虽嫌床板太硬,不一会儿便睡着了,还响起了拉锯般难听的呼噜声。

  薛白清醒了些,躺在那心事重重。

  他今日意识到自己前阵子的微服私访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,因为他多少还是带了些人,行踪是能被大致掌握的。

  可什么是真相?哪怕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,可人心隔肚皮,分辨一个人的好坏又岂是易事?

  今日的见闻,让他对颜真卿的信任似乎动摇了些。

  渐渐地,薛白还是睡着了,沉浸在各种汗臭味与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。

  再醒来时,旁边的刘介已经不在了。

  薛白独自用了早膳便准备出发,驿馆的小厮殷勤地替他牵马。

  然而,薛白看到小厮牵出的马匹时,眉头不由地微微一皱。

  “这不是我的马。”他说道。

  他这次骑来的是一匹大宛马,通体棕红,唯四蹄上的一小段毛是雪白的,名为“踏雪”,乃是河西走廊收复之后封常清进贡的,不仅跑得快,显耐力极好。

  可此时,驿馆小厮牵来的却是另一匹马,虽也是棕色毛发,但额头上有一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