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6章 大案

  老袁头送走刘富之后独自站在田梗边发愣,心情十分复杂。

  既有对同乡的悲悯,隐隐也有几分因为儿子是廪生而享受到特权的快感。

  “啖狗肠,竟还真是读书好,教乡里不敢欺负我。”

  他扬眉吐气地喃喃一声,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,再抬头,恰见官道上有几人骑着马过来,眯眼仔细一瞧,他连忙赶过去。

  “五郎来了。”

  老袁头想学着说几句“大驾光临这穷乡僻壤”之类的话,他也不是没听别人说过,可真轮到他说的时候偏是不停搓手,开不了口。

  杜五郎不在意这些俗礼,嘿嘿一笑,道:“我带了朋友出来打猎。”

  老袁头抬眼一看,见了杜五郎身后一人,心里不由“嚯”了一声,暗道好一个天神下凡般的人物,也就是宰相公子能结识这般了得的俊杰。

  “那个,小人家就在前面。”

  “带路吧。”

  到了地方,老袁头弯着腰到杜五郎的高头大马边上,道:“五郎踩着小人下马吧。”

  他话音未落,杜五郎已经翻身下了马,老袁头又想去扶另外一个贵公子,对方身手比杜五郎还矫健得多,更不用他扶。

  其实,老袁头没看出来的是,更远处的树林里,还有一队护卫跟着。

  因今日与杜五郎一起出门的不是旁人,正是薛白。

  “进去看看。”

  薛白自然而然地进了茅屋,向正在晒麦子的老妪点了点头,目光一扫,见里面家徒四壁,也没个坐的地方,便随意地在屋里一块大石头上坐下。

  “这屋子是归乡落籍之后建的?”

  “回郎君话,是哩。”老袁头道:“原本这里的屋子战乱的时候被烧了,屋主也死了,留下一点墙垣,我们这批落籍的,互相帮着盖的屋,材料都是之前拆寺院剩的。”

  薛白又问了几句老袁头归乡之后的处境,最后,话题就落到了这次的春苗贷上,问他从耕种到收成顺不顺利,预计秋天能否还了钱,有多少余粮等等。

  这问题一板一眼,把老袁头都问得有些紧张了,说一切都很顺利。

  “多亏了这春苗贷让小人把地种上,有了收成,日子就好过哩。”

  薛白顿了顿,又问道:“别户人家也是这样的吗?”

  老袁头就犹豫了起来,扭过头看了看杜五郎,方才吱吱唔唔地答道:“有些借了春苗贷以后,不好好种地,把钱赌了,就还不上。”

  他这么说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上身,因县里的小吏特意来叮嘱过他要老实做人,在背后告那“胡公”黑状,恐怕就是对方说的不老实了。

  这官官相护的世道,万一捅了篓子,怕耽误了儿子考试。

  “还有呢?”薛白问道,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。

  杜五郎也道:“有什么就放心说吧。”

  见恩公开口了,老袁头方才道:“也有些个没借到春苗贷,就借了旁人的钱,利息高了些,没能还上。”

  薛白听了并不惊讶,又问道:“具体呢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待从老袁头家里出来,杜五郎不由道:“看你的样子,该是早就知道寿安县的春苗贷有问题,今天才叫我来打猎吧?恐怕猎的是贪官污吏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薛白道,“有的放矢,才叫打猎。”

  “你既然都知道,为何要仔细盘问老袁头?”

  “看看乡亲们的态度。”薛白道,“对地方官有多怕,愿意交代多少。”

  “哦。”

  两人又走了一会,杜五郎忽道:“你近来又开始说‘乡亲’这个词了。”

  “不然呢?”

  “你以前这般说,后来有段时间用的是‘百姓’‘黎民’,怎么说呢,意思一样,但感觉不一样。”

  “亲切些吗?”

  “说不上来。”

  薛白翻身上马,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容。

  他到了大唐之后就渐渐想当皇帝,过程中也渐渐沾染了许多的封建官僚气。近来他倒是想明白了许多,常常回忆起穿越前自己是做什么的。

  此时,杜五郎能感受到他这种心态上的变化,让他有种轻松释然之感。

  就连他胯下的马匹也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意,脚跟刚轻轻一点,马匹便顺着他想去的方向撒开蹄子欢乐地驰骋起来。

  “我们去哪?”杜五郎问道。

  “鱼儿不上钩,我们去把它挂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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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寿安县署。

  宗涵打开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,一股清香沁鼻,里面是用金箔纸打包得十分漂亮的茶叶。

  “主簿,这是江南新茶,价值不菲。”崔家的三管事站在一旁,陪着笑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