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敦煌王李承迎娶的是回纥公主,可为主使。”李岘当即道。
封常清的目光一直看着地图,目露思忖之色,耳畔听着朝臣们议论出使回纥一事,眼神中渐有了坚定之色。
末了,他跛着脚走了两步,执礼道:“太上皇、殿下,臣请领一支兵马借道回纥,前往安西,领安西兵马左右夹击吐蕃,打通河西。”
“太久了啊。”李隆基问道:“如今安西又有几多兵马?”
李岘答道:“通路断绝,朝廷并不知安西兵力所剩几何。且路途遥远,辎重无法携带,封将军要如何回到安西?”
“臣便是餐风饮露必至安西!”
殿内,唯有薛白看向封常清,眼中露出激赏之色。
这便是他一定要起用封常清的理由。
千里奔袭,出其不意,这是高仙芝最擅长的打法。薛白是可以再用高仙芝借道回纥归还安西四镇,但却害怕高仙芝面容尽毁,暂无朝廷赦封,无法迅速凝聚安西兵力,加上封常清就不同了,这两人配合最是天衣无缝。
“你要多少人马?”薛白问道。
封常清道:“臣不求兵多,但请能率安西将士前往。”
这就包括了李嗣业、段秀实、马等将领,薛白有些舍不得。
但现在河西走廊被占了,大唐的中原、安西偌大的疆域被一分为二,拖的时间越久,越难连通。确是这些猛将才有一丝希望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。
薛白遂有个下意识的点头的动作,道:“此事,我再想想。”
诸臣见此情形,便知太子心中的倾向,自然会剖析利益,各自拟出章程或劝阻奏书来。
李隆基闭目养神,不再参与议事。
他有分寸,偶尔显示一下存在感,却也不敢恼怒了薛白。
末了,薛白道:“我送太上皇回太极宫。”
“难为你诸事繁忙,还有如此孝心。”
群臣见他们其乐融融,愈觉安定,皆告退。
宣政殿里的人越少,李隆基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身影,眼神似乎有一瞬间闪过不安之色。
他得在这些官员们面前才有安全感。
忽然,一只手捉住了他的大臂,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背脊发凉。
转过头,见到的是薛白那英俊的侧脸。
“我扶太上皇。”
“好。”李隆基显出一个和蔼的笑容,起身,叹道:“还没来得及问,你告慰过你阿爷阿娘了?”
“是。”
“朕愧对于他们啊。”李隆基道,“所幸,他们有你这样英姿神武的儿子……朕年轻时亦是这般,老来却糊涂了。”
说着,他摇手示意不想坐御辇。
于是薛白就扶着他,两人缓缓地沿着宣政殿前长长的石阶往下走。
这时候,薛白只要手一推,李隆基也许就会摔死在这石阶之下,但他确实没必要这么做。
“你放心,朕今日所作所为,是真心要助你掌握住局面。”李隆基又道,“因为朕很确定,你是朕的孙子,你和朕年轻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薛白道:“圣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。”
李隆基心里不接受李琮是圣人,因此有刹那的迟滞才反应过来,薛白是说李琮快死了。
若是李琮一死,薛白就会顺理成章地即位。哪怕到时候李隆基活得再好都没用,李琮虽然废物,作用却是至关重要。
薛白这么说,还是在试探李隆基。倘若李隆基还想阻止他篡夺皇位,就该因此而感到紧张。
然而。
“他一贯身子骨弱,只怕是要走在朕前面了。”李隆基的语气很平静,道:“但你放心,有朕在,会保你顺顺利利地继承大统。”
薛白以打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,竟是没从他眼中看到破绽。
那双眼里满是慈爱之情,让薛白一瞬间有些莫名地恼火,但他站在石阶上望了一眼长安城,克制住了。
“前阵子我抄没天下寺产,朝中有不少人想趁机请太上皇重掌朝政,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。”
“朕老了,无此心志了。”李隆基摇了摇头,“你莫理会那些汲汲营营之徒。”
这话说服力不够,他也向宫墙外的长安城望了一会,又补了一句。
“记住,你我联手,必可保你再造盛世,一个远胜开元天宝的盛世。如此,朕的英名才可保住,朕驾崩之后的谥号……”
他顿了顿之后,掷地有声地道:“必须是美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