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杨绾却说,第五琦与刘宴在榷盐之事上存在着些许分歧,第五琦认为当由朝廷完完全全垄断榷盐之利,刘宴则重视商人之利,认为该官商分利,给私盐贩子以活路,并让他们帮助朝廷获利。
薛白便问杨绾,以为谁的主张更高明。
杨绾直言他心里倾向于刘宴的,但如今榷盐之法还只在河东试行,建议可以再增加一道试行,以第五琦、刘宴分别主事,观察情况。
他看得出来,薛白在变革之事上是一种十分谨慎的态度。
“我确实是不敢急于求成啊。”薛白道:“西北年年防秋,与吐蕃陷入久战,军费紧缺,国库空虚,田亩兼并严重,租庸调制糜溃,不变则不活,可眼下吏治败坏,民生困苦,又不敢轻易变法,否则稍有不慎百姓负担更重。”
“是。”杨绾道:“此前叛乱迭起,朝廷无法,非大刀阔斧之机,正如大病初愈之人宜先徐徐调理,再进大补之药。该易风移俗,廉官吏,严法纪。然后规定诸州之兵数,肃军政,削强藩,散聚众之谋,如此数年之后,内宁而无外患,天下秩序井然,可改税法。”
“说得不错,但眼下却有难题。”
杨绾道:“殿下方才说与吐蕃陷入久战,军费紧缺。可臣却听闻,今秋郭子仪在陇右、李光弼在剑南,皆挡住了吐蕃的攻势。”
自永王之乱后,关中就颇太平。朝廷一直在说防秋,但始终没有吐蕃入境的消息,大部分人得到的消息都是杨绾所知的这些。
但这阵子薛白心情却很不好,正是因与吐蕃的战事。
他走到地图前,指了指陇右、剑南,道:“于吐蕃而言,这两个方向是它的东线,今年得益于郭、李二将坐镇,吐蕃在东线并未讨到太大的便宜。”
话锋一转,薛白道:“然而,世人不知的是,吐蕃在它的西线,已经趁着大唐内乱,全面占据了河西走廊,切断了我们与安西四镇的联络。”
杨绾目光看去,地图上,窄窄的河西走廊那一头,是与东边十六道几乎一样大的领土。
弃之可惜,可若要拿回来,就必然得与吐蕃打上几场真正的硬仗,而不是现在这样龟缩防御。
他是来上任京兆尹的,打通与安西的道路当然不是他的职责所在。薛白之所以与他说这些,只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钱。
国穷,就挨打。
要想不挨打,得先富国。
而就像刚才说的,要富国而不伤民,就得易风移俗,廉官员、严法纪,否则满朝尽是中饱私囊之臣,不论怎么革制,加重了百姓负担,税赋都还流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。
杨绾遂道:“请殿下暂时忍耐,遣使借道回纥,抚慰安西之将领。待大唐恢复国力,再与吐蕃一战。”
“就是不知何时恢复国力啊。”
薛白难得地叹息了一声,给杨绾施加压力。
其实不仅是对杨绾,近来他见每个官员,常常都是这样督促他们。
之后,他们才说起京兆府的问题。
“黎干、崔夙等人,我早想裁撤了,天下间我想裁撤的官员又何止是他们?”薛白道,“但故不教而诛,则刑繁而邪不胜。现今如他们那般的官员太多了,如何处置,我看你的手段。”
“殿下放心。”杨绾执礼道。
薛白问道:“有何要求,你尽管提。”
杨绾应道:“臣没有任何要求了。”
薛白其实已听说了杨绾与黎干所起的冲突,已做好了罢免黎干,甚至将其治罪的准备,闻言不免有些诧异。
他决定随杨绾怎么做,看看杨绾的本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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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绾出了大明宫。
只见黎干、崔夙都等候在了门外。
“见过京尹。”
两人上前行礼,大冷的天,黎干头上的冷汗却还一直在冒。
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殿下看自己不顺眼,但他不认为个中原因是他生活奢侈,而且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摆排场,问题出在今天杨绾肯定是告了他一状,要让他丢官甚至流放,当然是又悲伤又不甘。
然而,杨绾却没有拿出任何公文来罢免他,只是道:“回衙署吧。”
“京尹才到长安就往衙署,实我辈楷模。”崔夙连忙奉承。
黎干回过神来,不甘落后,连忙引着杨绾往他的马车,道:“京尹请上车。”
杨绾云淡风轻地道:“我有马。”
他抬手一指,黎干、崔夙等人顺着那方向看去,只见到一匹栓在柳树下的驽马。
堂堂京兆尹,骑一匹低矮的驽马,而京兆少尹却是奢华车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