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光弼无奈,指着匣子里的人头道:“敌将首级在此,军情如何还有假?”
王承业沉吟起来,摸着下巴缓缓问道:“你与高仙芝关系如何?”
话题突然转到高仙芝身上,李光弼一愣,接着明白过来。
若依惯例,高仙芝灭小勃律国一战的战报应该是,在节度使夫蒙灵察的英明带领下,诸将协作,高仙芝领了军令,千里奔袭俘虏了小勃律王。如此一来,高仙芝得到的赏赐并不会减少,那泼天大功依旧足够他几辈子吃喝不尽,还能得到许多人脉。
但高仙芝不那么做,故意显得夫蒙灵察就是一个尸位素餐的废物,安西四镇唯有他有胆有识,敢为人所不为。故而,在所有人都认为高仙芝坏了规矩的情况下,圣人还是调走了夫蒙灵察,那是对夫蒙灵察的无能的不满。
现在再看眼前这件事,安禄山一叛,短短十余日间河北沦陷。而井陉口乃是平叛的最关键之地,是连接山西、河北的要道,接下来若战事顺利,土门关一役就是平叛的转折点。
在王承业想来,如此大功,依惯例首功就该属于最高一阶的官长,也就是河东节度使,怎么能是一个弃城而逃的太守、一个投降叛贼的长史、两个侍奉杂胡的贼臣?
想明白了这个道理,李光弼语带试探,道:“薛白年轻识浅,不知规矩。关于土门关一役的战报,请府君着人再写一封,如何?”
王承业之所以让他押下薛白,除了给个下马威之后,也是想要单独与他谈此事,由他去试探薛白的态度。
既然李光弼识趣,王承业也就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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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白并没有受到太苛刻的对待,被押在太原城的一间驿馆中。
杂役给他打了热水,在木桶里一直放到凉了,薛白却是埋首案牍,到最后还忘了洗。
等李光弼来了,他已标注了一张兵势图。
在这样的战乱初期,天下间能够掌握叛军意图、兵力分布,并且知晓如何平叛的人,一只手数得过来。也就是说,这样一张地图是极珍贵的。
薛白搁下笔,揉了揉眼睛,把兵势图递给李光弼,笑道:“我这个囚犯招供了,这是供状。”
“薛郎万莫介意,王承业虽然傲慢了些,对你没有歹意。”
“没关系,能出兵就好。”
李光弼略略犹豫,开口,尽量委婉地表达了王承业的意图,道:“薛郎知道,往朝廷报功自有些章程……”
“可以。”薛白听得懂,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。
若是“贼臣不救”导致颜杲卿满门被割杀的悲剧,是因为颜杲卿写的奏报有问题、犯了与高仙芝一样的错误,那好,这次他薛白可以顺着王承业的意思写。
“真的?”
“只要能够出兵常山郡,战报随王承业怎么写。”薛白回答得依旧干脆,同时目光仔细观察着李光弼。
李光弼并未感受到薛白那打量的目光,一心想要尽快推进平叛事宜,道:“我这便去回复府君,薛郎且等我好消息。”
薛白道:“何不一道去?如此,等王承业答应下来,我们可第一时间商议出兵事宜。”
说着,他指了指李光弼手里的战略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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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两人第二次去见王承业,经过一番折腾,天已经大亮了。
策马到了太原衙署前,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道:“前方可是薛太守?”
薛白转过身看去,只见一队太原兵士正带几个风尘满面之人过来,他认出了其中几人,有袁履谦的家中管事翟万德,有真定县令张通幽。
“太守。”
“你们如何来了?”
“阿郎得知了土门关的消息,命我等连夜赶来。”翟万德一瘸一拐地上前,道:“府君听闻,叛军已巧渡黄河,攻洛阳甚急,局势紧迫,已举旗反正,传檄河北诸郡。”
“这般急,袁长史不怕叛军调头杀回常山?”
“阿郎说杀回来才好,正可解洛阳之围。”翟万德道,“何况薛太守已守住土门关,想必援军一定来得及。”
因这句话,薛白不由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。
他没说什么,只想到要尽快让河东出兵。
接着,薛白的目光落在了张通幽的身上,微微蹙眉,他曾听过颜杲卿介绍张通幽,说的是“进士出身,大节不亏”,而他在常山太守的任上,与张通幽几次相处,确实能感受到其人对朝廷的忠心。
但有一件事,张通幽有一个兄长薛白也认识,正是天宝六载在长安科举不中之后到范阳幕府做事、如今成为安禄山谋士的张通儒。
此时,撞到薛白审视的目光,张通幽上前,郑重地长揖一礼,道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