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中马上有人附和道:“韩公‘岂不以有周公之风?躬吐握之事,使海内豪俊,奔走而归之,一登龙门,则声价十倍!’”
一时间众人抚掌,仿佛皆是韩朝宗的拥趸者。
就不知是热情赞赏,还是很明显的讥嘲与捧杀了?
薛白目光看去,却见韩朝宗以袖掩面,显然极为厌烦这等情形。
“韩公。”吉温再次提醒道:“已有新的人证,请重新开审!”
“荒谬!”韩朝宗叱道:“案子已结,圣人已有裁决,岂还须甚人证?!”
“右相已入宫,也许案子还未结呢?”
“够了!”
韩朝宗径直起身,道:“老夫乏了,今日便到此为止。”
吉温还想说话,杨慎矜已起身,行礼道:“京尹慢走。”
薛白站在堂中,眼看着韩朝宗走来,抬手礼行道:“晚辈薛白,见过韩京尹。”
“嗯。”韩朝宗闷声应了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其后,一个身着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起身,看了薛白一眼,走了出去。
此人腰板笔直,身有正气、气格雄壮,也不知是不是长安县尉颜真卿。
薛白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,自嘲而无奈地笑了笑。
若非那抔黄土埋下来,此时他该与他们站在一起才对。
但不论如何,东宫很快就会知道那个本该已被坑杀的死人回到长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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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林甫没有让薛白失望,傍晚前便有新的诏令下来,圣人赦免了杜家的流徙。
可见其圣眷正隆。
杜有邻的一百杖还是挨了,力道轻飘飘,甚至都没将他从昏迷中打醒过来,但那五品赞善大夫必定是当不成了。
卢丰娘、全瑞等人本以为今日杜家或死或徙,必是在劫难逃,未曾想有了这般转机,后怕不已。连忙雇了马车,准备带着昏迷的杜有邻回升平坊杜宅。
临出了大理寺,卢丰娘还是惴惴不安,向看起来最和气的杨钊问道:“敢问,不用抄家吧?”
“本是要的。”杨钊应道,手不自觉得地空中虚掂两下,道:“但我们求右相赦免了杜家,免了。对了,柳宅却必要抄没。”
卢丰娘不由大为庆幸,喃喃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管事全瑞向来为杜家打点人情世故,见了杨钊那只在空中虚掂的手,下意识便要往袖子里掏,才想起身上穿的还是囚衣,上前赔笑道:“还请杨参军得空了到府上一叙。”
杨钊这才咧嘴一笑,向薛白道:“莫忘了与哥哥的酒约。”
“是,今日辛苦国舅了。”
薛白与他告辞,随着杜家人出了大理寺。
大理寺对面,隔着街,是骅骝马坊与司农寺的草场。
马坊前,一个穿胡袍的女子正倚着一棵柳树而站,双手抱怀,神态冷傲。
“喂。”
薛白转头看去,认出了她,却是李林甫府中的婢女,皎奴。
皎奴见他出来,牵过马,径直便走上前,问道:“你现在去哪?”
“回杜宅。”
皎奴皱眉道:“阿郎命我跟着你。”
薛白感到身后有什么抖动,转头一看,却见杜五郎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。
“嗯?”
杜五郎连忙一扯薛白,将他拉到马车后面,压低声音道:“千万别让她跟着我们回去,这女婢很是凶恶。”
“这是李林甫的意思,你去问问他?”
“可我,”杜五郎着急不已,话到后来,声音却又转小,“可我很怕啊。”
薛白无奈,只能拍了拍他的肩,道:“忍忍吧。”
“唉。”
但等杜五郎转过马车一看,只见皎奴已经不在了。
他初时还有些不可置信,但仔细看了一圈,她真是不在了,不由惊喜万分,抚手道:“太好了,那煞婢自走了。”
“煞婢?”
身旁的车帘却忽然被掀开了一条缝,显出皎奴那带着阴冷之色的眼来。
杜五郎余光一瞥,如遭蛇咬,倏地跳开两步,吓得脸色都紫了,诚惶诚恐道:“我我我,我错了,大错了。”
“走了。”薛白道:“别引人注目。”
皎奴这才恶狠狠剜了杜五郎一眼,摔下帘子。
回去的一路上,杜五郎胆颤心惊地走在后头,拉过全瑞小声道:“怎么让她上马车?阿爷、阿娘还在里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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