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吉没有说诳推诿,天都茶确实数量有限,他从老鸦岭枯藤沟收来的野茶只是普通的茶叶,要经过一定时间的窖藏才能制成“天都茶”,更确切地说,经过十二小时至十八小时的密封窖藏。
在茶铺后屋靠墙的角落里有一只竹柜,柜子里别无长物,只放了一只锡罐。锡罐无毒,性凉,密封保鲜,是储存茶叶的传统器具。周吉收藏的这只锡罐只有拳头大小,是有年头的老物,用黄龙胆草茎打磨,色如银,亮如镜,镂刻数团水云铭文,合三七之数,舒卷游移,隐隐有雾气缠绕。野茶在罐中窖藏十二小时以上,便有祛病养生之效,周吉喝久了没什么感觉,对初尝茶味的新人来说,如醍醐灌顶,神清气爽。
锡罐不大,每次窖藏的茶叶数量有限,周吉不愿天都茶为权贵独占,所以开个茶铺与世人分享,虽然谈不上一期一会,好物有缘者得之。
泗水城从来不缺少有心人,邓市长和谢秘书逗留杜门街的消息在小范围内传播,茶铺的生意很快好了起来,一百八一杯的茶费没有吓退尝鲜者,谁都想知道市长喝的是什么茶,但“机缘”很要紧,溽夏早已过去,秋高气爽,不是每个人都能深切体会到“祛病养生”的分量,茶固然是好茶,落在那些吃刁了的嘴里,也就那么回事,下次未必会再来。
人都有从众心理,光顾的客人一多,茶卖得格外快,周吉自己都喝不上几口。众口难调,有人嫌贵,有人觉得物有所值,自媒体推波助澜,一百八一杯的梗在网络上广为流传,甚至引发了一定程度的舆情,网信办最早有所关注,接着连物价局和税务局都听说了这家没招牌的网红茶铺,但他们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。
就事论事,个体户定价一般不需要物价局批准,至于一百八一杯定价是否过高,对比高档茶楼的成年普洱,并没有构成不正当价格行为。税务方面,个体户的个人所得税是按年计算的,实际操作中通常采取按月预扣预缴的方式,周吉也很配合,从不拖欠。
这些都是台面上的官样文章,私下里的原因很简单,方方面面都达成共识,不看僧面看佛面,总得给邓市长留个喝茶的地方吧。最为关键的是,邓市长年轻有为,有小道消息称,泗水城市长只是个过渡,接下来他很可能调到省里担任更重要的职务。
潮水来得快,退得也快,在各方有意无意的努力下,周吉的茶铺很快就迎来了降温,喝过几次茶,记得有这么个地,不在少数,但谁都不会特意赶去凑热闹,最多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,多咀嚼几遍,自己也觉得没味道。
在“仙都茶坊”的微信群里,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三位固定的熟客,备注“卫蓉娘”的是飞羽集团宋太太,备注“谢鹘”的是邓市长的秘书兼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,备注“曹雨”的是宋太太的闺蜜,“锦瑟华年”的女老板。
宋太太对天都茶近乎痴迷,每天都来喝茶,有时是约了父母一起来,有时不凑巧,匆匆喝了先走一步,过了好一阵老夫妻才慢悠悠上门来,一边品茶,一边跟周吉闲聊几句。谢秘书在茶铺寄放了两只茶杯,一只是邓市长的,一只是他的,一早上班确认邓市长的行程,如下午没有安排,就点开“仙都茶坊”微信群预约付账,届时邓市长如有闲暇出去散个步,就顺便喝杯茶,公务繁忙走不开,他抽空自己去喝一杯。
邓市长患有慢性肠炎,对天都茶的好处有切身体会,他托人向掌柜的买茶,没能如愿,要喝茶只能去杜门街的茶铺。谢秘书的安排正合他心意,但市长公务繁忙,很多时候身不由己,况且心存顾忌,邓市长去得并不频繁,也没什么规律。
至于“锦瑟华年”的女老板曹雨,加群纯粹是凑宋太太的趣,她有样学样,留了一只茶杯,隔三差五赶来喝杯茶,顺便看看老店的生意,看看刘慕莲有没有偷懒。心不定,风风火火牛嚼牡丹,品不出滋味,没觉得茶好到哪里去,这也说明她身体健康,没疼没病,天都茶对她的疗效微乎其微。曹雨小时候在体校练过几年田径,短跑,跨栏,接力,都出不了头,她好胜心强,后来就自己放弃了,身体倒是练得匀称结实,连个痛经都没有。
宠辱不惊,去留无意,周吉反而觉得退朝后的平淡刚刚好,每天窖藏的茶叶,一半奉有缘,一半自己喝,熟客也罢,散客也罢,都是这座城市的匆匆过客,百年以后,谁还记得谁?
刘慕莲亲眼目睹了这一波浪潮,一开始为周吉开心,接着又为他惋惜,犹豫了良久,终于下定决心,她把精心自拍的几张汉服照发送给周吉,问他要不要雇个茶艺师,任劳任怨,价廉物美。过了好一阵周吉才回了她个“好”字。
答复得如此爽快,刘慕莲反有些患得患失,猜疑不定。当天晚上,她请周吉去隔壁的隔壁的咖啡馆详谈,一来二去,倒是认定了对方确实有雇个帮手的打算。其实也不难猜,如今天都茶在杜门街打出了名声,一百八一杯,熟客加上散客,每天的营业额在5000上下,一个月就是15万,这不是小数目,周吉只要专心炮制茶叶,前台及早雇个小妹奉茶收费才是正理。
刘慕莲想通了这一节,心中为之一松,她大大方方跟周吉谈薪酬,“锦瑟华年”这边每月给她开出6000的基本工资,此外还有5个点的提成,转投茶铺这边,工资不变,她不要提成,只 -->>
第十节 不看僧面看佛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