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意眼前的风险。
在陨仙林里找一个人,比大海捞针还困难——前提是这个人不想被你找到。
姜望此刻战意澎湃,不欲久候。抬眼望天,顿有剑虹一贯,斩祟影、割紫电、破迷雾,剑鸣万里!
在钱塘江底镜映的历史之外,姜望从未真正来过陨仙林。
镜映历史里的陨仙林,和现世已经有非常多的不同。时刻变化且毫无规律的变化,正是陨仙林这么多年都未被探索清晰的原因之一。
算起来,这是姜望于现世第一次来到陨仙林,就如此强势地做出宣告!
须知陨仙林的凶险,真君都有陨落的可能。
也不知是不是通过阴阳之途降临,承接阴阳真圣的残念,沾染了部分斗昭的梦境碎片,为其习性影响。又或许……此刻他的状态,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强大,锋芒已经不能够藏住,必要外发。
这一声剑鸣,简直狂过斗昭!
陨仙林中到处是危险,这一声剑鸣、一道剑虹,便似是捅了马蜂窝,一声起而八方惊。窸窸窣窣数不清的动静,几乎同一时间响起。
乌云盖天,群鬼环恶。咿呀呜哇,怨声惊流。
但姜望只注意到其中的一声——
那亦是一道剑鸣。
此声如天压低,似云将雨。
轰隆隆隆!
数万丈的惊电,一瞬间撕裂了陨仙林的天空。
从那电光制造的裂隙中,落下一柄极致残酷的剑——
脊正柄平锋开两刃。
说起来它也显得十分的“公平”。
倒像是在呼应此刻响在阿鼻鬼窟里的“天公城”。
这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,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词,也有无数种理解。就好比“公平”,谁的“公平”,才是公平呢?
姜望见闻千影、知闻万声,但只注视这一柄“朝闻道”。
陆霜河已来了!
凤溪河畔初相见,何曾意想会有这一逢?
没有半句废话,没有半点情绪。双方各有一声剑鸣,便算是互相见礼。朝闻道遇到长相思,便已是穷途。
洞真至此,已至极境。
人生至此,当有一方停留!
天空是有限的,界限被名为“朝闻道”的名剑划出。晴空霹雳,是灭世的雷霆。万物的裂隙,都因此剑而生。
那极致的杀力,将方圆数千里的空间一瞬间撕碎。
一剑山岭平!
无数分解的树叶,无数尖啸的鬼物残影,漫天飞舞的埃尘,坠入虚空的晚秋。
陆霜河的朝闻道,为混淆四时、不分日夜的陨仙林,带来了肃杀的秋意。
在一切破碎的残景里,姜望站着,按着他的剑。
长相思仿佛没有出鞘过,他仿佛没有动过,但所有锋利的剑意,在靠近他之前,就已经被斩碎。
陆霜河斩出破碎天地的剑。
他的剑斩碎这种破碎!
陨仙林中的景物,总是逃脱不了压抑。此刻旧景如凋叶,片片飘零。
在不断破碎又不断复原的空间碎景里,姜望按剑独立的身影,像是唯一不变的永恒。
剑意和剑意在互相割裂。
一瞬间已有千万次交锋,在千万次交锋中他一抬眼——于是看到了那白发披肩的男人。看到那双眼睛,一如儿时初见,一如曾经无数次梦中惊醒。
这双眼睛好像是永远都没有情绪的。
“你的剑里没有恨。”姜望情绪莫名:“我以为你会恨我。”
陆霜河将朝闻道握回手中,他和姜望之间,存在无数空间碎片坠跌的深渊。他平静地道:“我们无怨无仇。”
两个人分立两边,如在苦海两岸,姜望说道:“虽然我并不后悔。但我的确杀了你的徒弟易胜锋,还杀了你的师姐天机真人任秋离。”
“剑器是为杀人而生,杀谁没有本质区别。”陆霜河道:“但分强弱。”
姜望眼神复杂:“你拥有你的道理。你每次都在展现你的道理。”
“但是你从来没有听过。”陆霜河说。
“你也并不在意我听不听。”姜望道:“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,不知该赞还是该叹。”
陆霜河看着他:“当年我带走易胜锋,没有救你,你恨不恨我?”
姜望道:“一度恨过。”
陆霜河道:“因为那时候你还很弱。现在你就知道,你没有恨我的理由。”
姜望摇了摇头:“当时我还没有自保的能力,你引出了易胜锋的恶念,导致了我的危险,并且选择漠视。我没有恨你的理由吗?只是你觉得没有,因为你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。”
陆霜河面无表情:“你想说我是错的?”
对于这场决斗,姜望总认为自己不是很在意,但还是在局势这么复杂的时候走过来,来到陨仙林。他也问自己为什么。
现在他想明白了。
他不是在赴一场绝顶的会,他是在赴儿时的约。
“遇到的人越多,经历的事情越多,我反倒越不敢像当初那么简单地判断对错——那是一个太没有耐心的我。”姜望将长相思握在手中、横在身前,给予陆霜河最大的尊重:“我只能告诉你,与你不同的我,已经走到比你更远的地方。我这柄有情的剑,已经比你无情的剑更加强大。别的都是你自己的感受。”
陆霜河没有说更多的话,在凋碎的空间里,向姜望走来:“那就让我看一下,‘更远’在什么地方,‘更强’是什么样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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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 天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