习惯缄默而非言语,习惯等待而浇筑为等待的石头,已经有三千……三千多少年?
他试着忘记一些事情,一部分的确忘记了,一部分怎么忘不掉,甚至越来越深刻。
所谓“深刻”,就是用一把剜心的小刀,在心脏上用力地刻写。越是心动,越是心痛。
这座岛上有他最常喝的酒,酒的名字,是天涯苦。
天涯其实不苦,苦的是漂泊的人心。
未至天涯台,哪知天涯苦?
他很久没有坐在这里,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想念。
回忆是钩子,钩着有形无形的线,牵着深深浅浅的伤痕。
雷霆肆虐怀岛,无拘于酒楼、民居,抑或什么宗门重地。
一切繁华皆成昔日景,而今满目尽疮痍。
在这座巨大岛屿最中心,是钓海楼的宗门驻地。
由两根并不显眼的木柱,立成了这个伟大宗门的牌楼。
在狂雷骤雨中,它们黑黝黝的如故。
只是其上刻写的两联,此时愈发清晰。
左曰:卸钩为月,已悬苍穹万古。
右曰:折竿为薪,方照众生芸芸。
这一副联作为创派祖师钓龙客的亲笔,多年以来一直矗立于此,注视着一代又一代的钓海楼弟子,迎接着诸方访客。
作为一副对联,它似乎是从来没有横联的。
有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,也从来没有得到答桉。
有许多人试图为它写上,但好像怎样都不够恰当。
但在此时,在杨柳强撑着伤势,同白玉暇一起从这副联前飞过时,他蓦地心有所感,转头看去,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失声大哭,哭泣在这滂沱大雨里。
他想他看到了这副千古名联的横批——
彼时有一轮明月,恰在两根木柱之间,冉冉升起。
此联之横批是什么?
是亘古之明月!
从来不需言语,任凭世人描述,它顾自皎洁,顾自照亮每一个应该有它的长夜!
雷霆不能击垮它,骤雨不能阻拦它,黑暗不能掩盖它。
它在血雨之中沉默地上升。
它在杨柳的眼中,在白玉暇的眼中,在怀岛上所有幸存者的眼中,一点一点地爬上高天,撕开雨幕,撞破雷云。
它当然也在钓龙客的眼中。
坐在这悬崖边上看海,天与海都不明朗。直到一轮明月起于远方,好像是从海底跃起,而后越飞越高,无可阻挡。
皎白的月光照亮海面,也点亮了高崖。
天涯台崖壁上的那一行刻字,由此熠熠生辉——
海上明月起,于此望断天涯。
海上明月,起在此时。
……
无论近海,迷界,抑或沧海。
所有活跃着海族的地方,都有伟大的变化在发生。
所有关联于此的存在,无论是否有意,都在见证这场跃升。
于皋皆是“所见即所得”,于其他是“所见即认可”。
皋皆的强大已经无需再赘述,而他正自“强大”走向“伟大”!
咕噜噜噜,咕噜噜噜……
一头又一头巨大的战争恶兽,从更巨大的战船的旁游过。
虽已经彻底宣告报废,残骸仍旧如山。
东海龙宫外的战争已经结束,过多的海族军队,要去到该去的地方——去娑婆龙域肯定是来不及,亦无此必要。
当整体的跃升完成,海族整体实力得到膨胀,在迷界这里获得短期的力量优势,为何不能反过来,去掀苍梧境,天净国?
沉舟侧畔,过尽千帆。
翼王水鹰地藏盘坐高穹,静静地感受着海主本相的变化。
这一次的族群跃升,越是底层,受益越大。它是一种生命本质的升华,在初生者的身上,能有更完整的体现。
但对于他这样的真王,也不是全无作用。他作为海族的一员,亦能从生命本质的跃升中,窥见皋皆陛下的伟大痕迹。
那些已经走到关键时刻的强者,想必更能从中获取灵感。
这一次种族跃升若能顺利完成,海族强者必然井喷!
他又睁开眼睛。
不知道为什么,只要闭上眼睛,那个血污中的笑容,就总会出现在眼前!
明明已经天阶法术洗楼船,将其彻底打死,未留半个活口……虽未能阻止那福祸之门。
水鹰地藏完全信任自己的力量,但也的的确确,始终无法驱逐不安。
他索性便睁着锐利的眼睛,冷冷地注视着福泽战船的残骸,心中忽起一念,于是抬手遥按,打算将这艘战船的残骸、包括战船上的残甲死尸,也都一并碾碎,碾为更具体、更细微、更不存在变故的事物。
但在此刻,他忍不住抬头……
他看到了月亮!
迷界竟然有月!
堂堂真王, -->>
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如钩